IDS2.0

  • 海尔凯特
  • 2025-04-22 14:13:10
化疗后的身体不适,是个很难名状的东西。说疼,不是很明确的痛感。说不疼,身体总有那么几个地方别别扭扭。明明挺凉快,却不停出汗。明明肠胃不适,肚子摸上去却是软的。伸手随便拿什么东西,竟然就抽筋了,变成鸡爪子……

带着这种感觉睡觉,恐怕很难梦到什么让人开心的场景。事实上我已经做了好几晚噩梦了。

所以,大好的夜,与其干瞪着眼,不如聊点什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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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碎念】在制作IDS2.0 计划书的过程中,我又有机会来好好思考一下,偶像,idol,到底是怎么来的。为什么人类的文化娱乐从歌剧啊戏曲啊民俗啊电影啊……发展发展着,咋忽然就多了这么一样东西?

偶像既是歌手,也可以是演员、模特、综艺咖。但其实也可以哪个都不是,偶像就是偶像,一个独立演艺工种。

到底是怎么来的?怎么被人接受的?

就像足球,很多人研究过它,是靠什么成为20世纪人类第一大体育运动的?细节上自然众说纷纭,几家几派,但基本都认同说,现代足球就是从工业革命和民族运动中发展壮大的。

那偶像呢?好像就没啥人好好研究过。

我仔细琢磨了这个问题,而且打算放在IDS 2.0计划书的开篇(一页省流后面),作为对整个项目深度背景的介绍。

我的解释不一定对,说不定哪天就被我自己更新、推翻掉了。但我觉得有必要把到现在为止的思考和大家分享下。

1 源自西方

整个现代文化娱乐,跟modern啊pop啊沾边儿的,差不多都是诞生自英美。100多年前到半个多世纪前吧,爵士乐啦广播啦科幻啦球赛啦电影啦摇滚啦电视剧啦综艺啦……新的文娱形态多如雨后春笋。早先英国多些,后来美国多些,随着大兵们的皮靴和日新月异的通讯科技,逐渐传遍全球,又在各地绽放出新的与众不同的花。

考个古的话就会发现,早在100年前爵士乐、好莱坞刚刚兴起那会儿,idol,或者称呼更准确的teen idol就已经在美国被有意识地成体系推出了。

而恰好在同一时期,西方还有一股思潮四处弥漫。这是一股令人蕉绿的思潮,在这些一神教社会引人夜不能眠。这就是尼采所感慨的那句——“上帝已死”。

19世纪以来的科技革命越深入,西方社会长达千年的忠实信仰也遭遇了肉眼可见的危机。终于实现上天入地的他们发现,天上没有天堂,地下没有地狱,上帝也好撒旦也罢,哪儿呢?找寻不到。

不仅如此,人类仰望了多少万年的这片夜空,依然广袤深邃、缥缈神秘,但宇宙究竟是个啥,似乎也越来越清楚了。可是,知道得越多就越痛苦。原来人类那么渺小,地球也那么渺小,啊,居然我们加上太阳加上几大行星一起,都仅仅窝在银河系一个小边边上。

真像并没有给人带来真实感,反而让空虚和迷茫肆意涌动。

于是现代西方就诞生了一种新的哲学,叫虚无主义。简单来说,就是极度的消极、颓丧,认为什么都没有意义。是啊,上帝都没了,我的人生又是什么?目标又在哪里?什么都没意思,没意思透了。

活像一群人集体得了抑郁症。

其中有一部分人选择自暴自弃,尽情享乐,酒池肉林,朝醉暮死,完蛋算逑。

对了,拜金主义也是虚无主义的一种体现。

但还有一部分人,他们认为这样破罐子破摔是不对的。人还是要积极起来,要有主观能动性。是,诚然,一切的结局可能都是完蛋算逑,人生可能真的没有意义,但努力奋斗的过程本身不就是意义吗?上帝不赋予我们意义了,我们还可以自己赋予自己意义。

这些人选择凝视虚无的深渊,选择向死而生,选择在看清生活残酷的真相后,依然热爱生活。

这种为了对抗虚无主义而诞生的另一种哲学思想,被称作——存在主义。

我相信西哲专业出身的朋友看到上面这些叙述会忍俊不禁,笑话我省流过了头,甚至避重就轻。但我想说的是,就解释娱乐业为啥会出现idol这件事而言,这样解释我认为足够用了。

其实我还能说得更省流——神不为者,人为之。

上帝不在了,但人们对意义的找寻并未停止。尤其对于人格刚刚独立的年轻人来说,他们不甘心被抛进这个陌生的现代化新世界,随波逐流,浑浑噩噩。他们可以接受平凡,但拒绝沉沦平庸。他们想对这个世界真情实感,真心实意,想创造更多的可能性。而无论快乐或痛苦,他们也都希望能有人陪伴自己成长,指引自己继续前行……

熟悉idol的你们,在这段话里发现了多少偶像圈的常用词?真挚,成长,可能性,陪伴与指引,前しか向かね……以及文化评论家稻增龙夫给アイドル下的那个职业定义——

“与粉丝分享成长过程,以存在本身为魅力而积极活动的人”。

这些“常用词”,自然也都是存在主义领域的热词,无一例外。

所以我的结论是:文娱领域的所谓idol,正是存在主义思潮与现代娱乐工业共同发展的成果。

我可以什么都不行,但我一直以你们都看得见的方式在努力;我可能做得不好,但下次你看到的我一定比这次更好。

这就是优质偶像必然会展露出来的优秀特质。

他们填补了宗教榜样模糊后人们的精神需求空缺,尤其是同龄人,年轻人,最容易和他们产生共鸣。

从这个意义上讲,说“鲁迅是我偶像”跟说“渡边麻友是我偶像”,还真就没啥区别,只是各自的领域不同罢了。

2 落户东方

但现实是,鲁迅那个偶像,和渡边麻友那个偶像,在我们绝大多数人的认知里,还是完全不一样的。

我们把视线拉回国内。

咱这儿的精神文明建设向来反对“偶像崇拜”。至于为什么,学校教过,至少我那会儿教过,就不赘述了。

从现实角度说,一个艺人,如果对唱歌、跳舞、表演这些可以量化标准的能力全都不做要求,只要长得好,会玩人设,会带流量,就能成为“偶像”,成为公众榜样,那早晚是要出乱子的。

这就是为什么,101那类的偶像选秀会被一纸红头文件全部掐死。

那确实是比较找死。

但话又说回来,反对偶像崇拜,并不意味着反对偶像精神。

从反思“上帝已死”发展而来的存在主义,跟中华大地的文明逻辑八竿子打不着,却也不妨碍我们第一代领导人会盛情邀请存在主义代表人物萨特登上天安门,参加1955年国庆庆典。

偶像精神那么积极向上,理性中饱含激情,具备鲜明的榜样力量,我们的社会当然也需要。

就在我冲刺筹备IDS 1.0的2014年9月2日,《人民日报》记者李昌禹还在第19版的评论文章中“重申偶像的真义:他应该不只是满足你片刻审美的愉悦,还应看他能不能寄托你对美好的追求,拥有激发你见贤思齐的精神力量。”

别觉得虚,这段话很实在,它精准描述了我们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建设对文艺工作者的普遍要求。“上帝已死”那个在我看来才是虚。

“实在”的具体表现就在于前面刚刚提到过的,仅凭“以存在本身作为魅力”,仅凭“努力”,在我们这里是远远不够的。这片土地不存在“上帝已死”那种焦虑,因此意识形态人偶并不好使,必须凭真本事说话,必须能拿出作品才行。

看看领导人2015年10月在文艺工作座谈会的讲话:“没有优秀作品,其他事情搞得再热闹、再花哨,那也只是表面文章,是不能真正深入人民精神世界的,是不能触及人的灵魂、引起人民思想共鸣的。文艺工作者应该牢记,创作是自己的中心任务,作品是自己的立身之本,要静下心来、精益求精搞创作,把最好的精神食粮奉献给人民。”

讲得如此清晰、明确、无可辩驳。

编人设,炒CP,随便扒几首日语歌,光凭这些是绝看不到希望的,因为这就属于“花哨的表面文章”。

偶像文化脉络上西学东渐,又经历过日韩改造,当拿到我们手里时,已然是一座堆叠着各种时代的、民族的、意识形态的代码山。其中每一部分的内容也很优秀,很有特点,很有魅力,但复制粘贴到了我们这里终是水土不服。

正如我说过的那句:所谓“中国的AKB48”,它首先就不可能是AKB48那样的形态。

IDS 1.0对AKB48的学习不可谓不透彻,但一轮实践下来,最终我能从AKB48借鉴到的,只有她们的偶像精神,只有那些属于全人类或者全东亚的共鸣,以及个别技术手段而已。

我们社会的主流文化不理解部活,不认可水着,不接受握手,不跟你打call……什么卡哇伊,什么樱花祭,统统玩不转。事实上就是,没有一个细节是能拿来抄的,都必须重新思考,重新推敲,重新企划,重新设计,一点也节省不得。

但也只有这样,创作出来的才是我们自己的作品,才能满足我们自己的大众,表达我们自己的心声,而不是沦为别人文化和意识形态的复读机。

再说了,人家当年也是这么绞尽脑汁,才创造出和teen idol差异化极大的アイドル和아이돌 스타来,我们又哪来什么真正的捷径可走呢?

你说是不?

偶像产业在中国,在把欧美日韩都学了个遍之后,才会明白,中国的偶像产业,首先是不要轻易提及偶像的产业。

所以,IDS 2.0如果想要做好,至少要理解、继承好IDS 1.0留下的优良传统,不仅是“中国少女组合”这样一句措辞严谨的自我定义,也包括成员们后台大圆阵时每每响彻云霄的那段话——

努力,坚持,日进一步,Idol School 全力以赴。加油,加油,加油!

啊,天亮了。
IDS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