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国后成精手册

1.别人稍一注意你，你就敞开心扉，你觉的这是坦率，其实这是孤独。
--什么鹿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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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请听从工作人员安排，不要惊慌，尤其不要挠花工作人员的脸。

 

阿花猫如其名，是只三花小母猫。五年前她刚刚离开妈妈，在某个车底没经受住火腿肠的诱惑，被提溜住命运的后颈皮带回家。从此过上了顿顿有罐罐，日日吃冻干的腐败生活。
   主人有时间就会陪她玩，可惜他不是总有时间。主人经常会把阿花举得高高的，跟她讲自己要去“搬砖”，这样才能带罐头和玩具回家，给她换新的猫爬架。她知道搬砖很苦很累，电视上见过。
   这是猫人同居的正常状态。
   “我们各有各的生活，有猫格的猫是不会每天等在门边盼着主人回家的。”阿花趴在门厅柜上边舔毛边这样说，叼着逗猫棒自己逗自己时也这样说。门一打开，阿花就站在门口冲着两脚兽喵喵叫：“你怎么才回来，快给我挠挠下巴。”
   她才不是盼着主人回家。
   
   这天主人早早出门上班，阿花正趴在电脑桌上围剿一只瓢虫，那瓢虫蹦到鼠标上，两根触角耀武扬威地动来动去。阿花哪受过这种挑衅，后脚紧蹬调整角度。一个猛扑过去——
   电脑屏幕白光一闪，瞬间就把阿花吸了进去。
   周遭是无边无际的黑暗，闪着绿色荧光的一串串代码变成了巨大的石块，阿花不得不把身体蜷成一团，撞在上面才不会太疼。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终于落地，脚下还是一片漆黑，荧光字符仍悬在头顶。一个穿仙侠剧白色工装的人出现在她面前。
   仙界打工人飘过来也不容易，左躲右闪的发髻都有些松了，堪堪在阿花面前刹住车，上气不接下气，勉强做出一番仪态端方的样子，吞了吞口水：“恭喜你抽中仙界成精礼包，从现在起你就是一只猫妖了。跟我来，我带你出去。”
   这句话大概是什么仙咒，话音刚落，阿花立刻两脚直立不断变大，直长到和对面仙使差不多大小。不过猫爪猫尾都在，她摸了摸耳朵，也还是毛茸茸的长在脑袋顶上。白衣小仙已经走了，她赶忙跟上。
   阿花试探性地问：“不是说，建国之后不让成精？”
   谁承想这话一出口，对面就抓了狂：“都是天庭好好的非要搞什么第三产业革命，走向数字时代，看吧，又出bug了。有一只古代猫的灵魂和你互换了。”
   “那换回来不就得了？”阿花听的满头黑线，不过还是抓住了问题的核心。
   “有防火墙”，白衣小仙诡秘一笑：“电烤猫肉不太好吃，所以不推荐你尝试。”
   阿花耳朵一抖：“那也不一定要成精吧？”
   那人神秘兮兮的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非也非也，古代猫去现代不足为惧。你们现代猫见多识广，要不是建国后不能成精，一个个早就进写字楼里上班了。现在你已经窥见了这个世界的终极秘密，就这么放你走，你开口说人话怎么办？一个看不住你该统治地球了。你不知道，之前有一只金毛，来到古代三个月就修炼成了那一片的山大王，出了好大乱子······”
   “真有心要大闹天宫，直接成精了岂不是更危险？”
   “有编制可大不一样，你看那齐天大圣自从当了斗战胜佛，还不是规规矩矩当公务员······”
   
2.妖精学院是四年制妖精大学，已经培养了大批德智体美全面发展的好妖怪。

 

阿花入学已经一个星期了。
修炼类课程枯燥乏味，她现在勉强可以把耳朵藏起来，超过一炷香，耳朵就会像憋气憋不住了一样“噗”的一声蹦出来。
   她最喜欢的课是《猫族思想品德修养》，这堂课不是大课，不和其他族群（尤其是狗）一起上，而且打开书第一章标题就大大地写着：做猫不能太狗。
她在现代的时候就不喜欢狗，这种毫无尊严每天只知道绕着主人的腿吐舌头的家伙，简直是给宠物届丢尽了脸面。现在近距离接触，更是觉得他们讨厌死了。
她好像又闻到狗味儿了，大黄一屁股坐在她邻座，亲密的撞了撞她，凑过来看她课本上的内容。又被她嫌弃的把狗头推回去。
   大黄，本体是一只金毛。她实际上的固定同桌，这狗自从知道她也是打现代穿越来的，就像橡皮糖一样甩都甩不掉。很难相信眼前这个吐着舌头笑的一脸傻样的家伙，就是传说中的那个“山大王”。
   刚进学堂的时候她还很虚心的请教了他三个月收服满山精怪的秘诀。结果这厮憨厚的挠了挠头：”我在现代的主人是个退休独居的老人，天天用收音机听《孙子兵法》、《三十六计》还有《三国演义》，他还特别喜欢看《亮剑》······”
  “好了好了”，阿花冷酷地打断他热泪盈眶的追忆往昔：“那修炼心法呢，你不是三个月就修炼成了大妖吗？”
  他有点不好意思：“你是不是还没见过心法课的教科书？”边说边从阿花的桌子底下翻出两本书来放到桌子上：
  一本《庄子》，一本《道德经》。
  阿花麻木且了然：“收音机？”
  大黄继续红着脸挠头，很惭愧地补充：
  “精讲版。”
  ······

   有这么一个早已自修完四年课程的学霸在旁边，偏偏这个学霸上课还贼积极。在这种对比下，阿花的专业课上的悲催且郁卒。
“呦，关系户在这呢？”教室正门突然涌进来一堆没有化形的猫咪，为首的是一只精壮的黑猫，他眯着眼睛和阿花对视，很讥诮的样子。阿花撞大运成精，多得是猫不服气。
   大黄张开双臂把阿花挡在后面，大型犬的吠声逼得猫群后退了几步。
   让大黄这么一打岔，阿花有了主意，拽过大黄的课本一撕，在好学生大黄的哀嚎声中，迅速地团了一个纸团。众猫的眼神都被她出乎意料的举动吸引了过去。她慢慢抬起手，众猫也随着她伸长了脖子——
   突然她手腕一抬，纸团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飞出了窗外。眼前的猫跟着也一个接一个得从窗户窜了出去。为首的黑猫脚下动了动，终究还是没能抵抗住体内狩猎的原始欲望，消失在窗外。
   危机解决，阿花揽过一旁还在捧着缺了封面的课本呜咽地大黄，另一只手敷衍地揉了揉他头上的狗毛以示安慰：“玉山仙侍是后天来对吧？”玉山仙侍就是那天穿白色工装的天庭基层公务员。他本着以妖为本的服务精神，每隔十天都会来进行一下回访。
   大黄泪眼汪汪地点头，看着她有些不解。
   阿花神秘一笑，化了原形躺在课桌上优雅舔毛。

   转天玉山仙侍刚一踏进妖精学院的大门，就被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的猫群扑了个仰倒。
阿花自从那天用纸团退敌成功之后就开了窍。拉着大黄去后山削了不少木条和柳枝，又挑着好欺负的鸡精同学薅了些尾巴毛，从此手握逗猫棒指哪打哪，号令全校猫咪。原本散漫的猫族同学们空前团结，阿花也一跃成为有实力和犬族的大黄分庭抗礼的大姐头。
   玉山不愧是个资深公务员，在猫群的围攻下挣扎着试图和阿花谈判：“一切都好商量，你先把他们请走！”
   阿花把树叶子放在嘴边吹出尖利的声音，猫群四散。 
   玉山颤巍巍从地上爬起来，披头散发，白色工作服更是扯成了破布条子，颇有些贞子的既视感。
   “你不就是想要观尘镜吗？给你！”玉山气狠了，从怀里掏出一面雕花铜镜丢进阿花怀里。阿花立刻喜笑颜开地接住。
   玉山转身欲走，又顿住脚步，气哼哼问：“你要借多久？”
   阿花挥了挥手里的树叶，很是嚣张：“废什么话？先借俩月再说。”
   玉山转过身继续苦口婆心：“你不就是想看现代的主人过得怎么样吗？穿回你身上的古代野猫没有开智，不通人性。完全陌生的环境让她严重应激。那天你主人回家一开门她就炸毛冲了出去，疯跑到马路中央，被撞死了。你主人追出去也没赶及。最后埋在了单元门口的槐树底下。”
   阿花静了一会儿，用很轻的声音问：“那他伤心吗？”
   “当时挺伤心的，没心情工作，也不愿意回家看到空空的猫爬架，就请假出去散心了。”玉山说着也有些不忍：“这镜子你可以先拿着，好自为之。”

 

3.忘记作为宠物的过去，是成为妖怪的第一课。

 

   妖怪学院每周单休，可以在学院所在的这一方人世转一转。
   之前因为化形术没有练到家。阿花一直无缘出门。就在昨天，她终于能维持人形一整天了！
   然而大黄吐着舌头，睡得像条死狗。
   阿花怒从心头一起，恶向胆边生，扯着大黄的大耳朵大喊：“二营长！”
   大黄一下子睁开眼睛，直挺挺地坐起来，跟着大声吠叫了一大串，狗叫阿花听不懂，但含义显而易见。
   大黄一大早就丢了人，蔫头搭脑出门去。
   阿花感觉自己像是进了横店，这也新鲜那也新鲜。美中不足是她还不会变银两，购买欲被极大的抑制。
   街市上糕饼糖人的香气里突然掺进了丝丝缕缕熟悉的人味儿，阿花不由自主地拉着大黄跟了过去。走了一段距离，阿花脚步渐缓：“大黄，既然我们都能穿越了，所以现代人有个前世也不奇怪吧。”
   大黄攥紧了阿花的手，一本正经的样子倒像是大街上寻常的人类青年：“可我只知道，一碗孟婆汤下去，恩怨皆休。”
   “可是他们连气味都是一样的，大黄。有这样温柔的气味，应该是个很好的人吧。”阿花喃喃自语着向街对面走去。发现大黄还拉着她，缓慢但不容拒绝的抽回了手。
她变回三花的样子，向着那个和主人有着同一张脸，同一个气味的书生跑了过去。
大黄看着她勾着尾巴尖在书生的腿边打转，听见书生夸这猫长得真漂亮，看见阿花翻过肚皮撒娇。书生一开始并没有打算带她离开。经不住她死缠烂打，终于还是抄起她放进了自己背的书篓里。
   大黄尾随其后，看见书生晚上安顿在一个破庙里。阿花从小养尊处优，平日在学院也是常常挑剔。可她此刻和书生分一块饼吃，团在破衣服里也能睡的香甜。她绕着书生打转的时候，有一种自己从未见过的神采和活力，突然他就没有了进去打扰的勇气。

  下一个休沐日很快就到了。大黄再找到阿花的时候，她正被一个道人捆在法器上，法器上的禁制使她化出了平时半人半妖的样子，身上斑驳的伤口和痛苦狰狞的表情令她显得更加妖异不祥。
  半吊子术士的法力在大黄面前很不够看。之前不过是因为阿花刚学了几天连化形都不能维持才讨到了便宜。
  大黄威风凛凛地救走了阿花，金毛原身变了几倍大，驮着半人半妖的阿花往学院走。沿途没有人类敢上前。
  起初走的很沉默，过了许久，久到他们已经离开了村镇走进了密林，从午后走到了黄昏。阿花才开口：
“很可笑吧，只是为了十两银子。第三天的时候，有乞丐来破庙抢地盘，我帮他把那些人都赶走了。那天他很高兴的，还买了肉给我吃。”说到这阿花自嘲的笑了：“真奇怪，我以前从来没为了吃口肉感激过别人。后来他就问我能不能变出银锭子。我说我还没学会，但是我还可以继续回学院去学。他只要稍等一段时间就可以了。可惜他不愿意等，因为县内贴了告示，发现妖怪踪迹赏银十两······”
   阿花没有再说下去。
   静了一会儿，大黄开口：“那观尘镜我带出来了，你不如看一看。”
   他们路过湖水，湖水中映出观尘镜里的影像：阿花的主人没再养猫，不过他在旅行中遇到了一个可爱的姑娘，他有了新的开始，家里又恢复了生气。”
   阿花用手指拨散了水中影：“之前我不敢看，怕看到他难过，更怕看到他不难过。其实那个书生，”阿花摇摇头,“我怎么能要求一个连自己都养不活的人收留我。”
   “我还没跟你讲过我的主人。”大黄驮着阿花继续向前。
  “他是一个独居的老教授，一辈子无儿无女，只有我陪在他身边。所以刚来到这里的时候，我就拼了命也要回去，冲破防火墙需要一千年的法力，恰巧那片山头上有一只马上千年的蝎子精。”
   “你用了什么办法？”
“我趁他现原形把他的洞给烧了。”
“嘶——烤蝎子没有炸蝎子好吃啊。后来呢？”
“让他跑了，这只蝎子精哭着把我给告上了天。然后我就被收编了。”
“你后来再没见过你的主人吗。”
“见到了，在阴曹地府，他喝下孟婆汤之前。我奔过去蹲在他面前，以为他会像以前那样摸我的头，可他没有。因为我完全忘记了我是以人形出现的。”
“他听了我的事之后很高兴，是发自肺腑的那种高兴。他说总怕自己不在了我会孤单。现在不必担心了。他一直记得那天在狗市，他的视线一接触到我，我就摇着尾巴冲他叫，躺倒了翻肚皮给他摸。那时他就在想，这只小狗在笼子里，该有多孤独？之后每一次他出门回家，看到我守在门口兴奋的样子，都会感到难过。”
“我还记得他最后同我说的话，大黄，你不再是宠物狗了，你该去找到你的同类，去结交新的伙伴，他们的眼睛里，会倒映出真正的你。”
“那——我们算同类吗？”阿花轻声问。
“从被bug挑中的倒霉劲来看，应该是的。”大黄的声音里有了笑意。
“我先声明，”阿花在大黄背上偷偷撇嘴，“我还是很讨厌狗。不过大黄，”阿花俯下身搂住了大黄的脖子，在他耳边说，“你愿意做我的伙伴吗？”
大黄歪头蹭了蹭她，当做回答。

- End-

创作思路: 宠物与人之间是单向依附的关系，也是人类社会中过度依赖的一种极端投射。人类每次关上门，留给宠物的就只有漫长的孤独。阿花和大黄意外获得了“人格”。为了适应这个新模式，他们不得不学着戒断对他人的过度依恋，找回自我，才能真正摆脱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