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而上学导论

  • 独脚象
  • 2022-06-17 16:48: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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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者前言

人在丧失思想和言不及义时才会用“存在”这个名词或动词来标画本是,并且再次证明我们疏离了本是、疏离了关于本是的有力而确切的元始疏解。

――海德格尔

 

《形而上学导论》(Einführung in die Metaphysik)无疑是二十世纪哲学大家海德格尔(Martin Heidegger,1889-1976)最具影响力的著作之一。类似于海德格尔的多数著作,《形而上学导论》最初以弗赖堡大学1935年夏季学期讲座的形式面世,经海德格尔本人审定后的讲稿于1953年由图宾根的尼迈耶尔出版社(Max Niemeyer Verlag,Tübingen)正式出版。1993年,海峡彼岸,台北仰哲出版社率先出版了《形而上学导论》的第一个汉译(繁体字)本,译者是汉语哲学界前贤中唯一的海德格尔亲灸弟子、北京大学教授熊伟先生(1911-1994)。1996年,海峡此岸,北京商务印书馆随后出版了熊译《形而上学导论》的简体字本,距今已过二十年了。

然而,恰如《形而上学导论》的英译者所说,重译所有重要的哲学著作永远是一种挡不住的诱惑,因为翻译永远是人们不断将原著化归己有的法门之一。[1]然而自从汉语学界展开了关于西方哲学、尤其是海德格尔哲学核心名相Sein译名的大讨论之后[2],无论学院槛内人或槛外人在动手翻译哲学著作[3]之前,少不得要选边站队,要么译“是”,要么译“(存)在”。汉译名著《存在与时间》(Sein und Zeit)的译者陈嘉映教授尚且说:“从义理上说,把Sein译做‘是’最好”,因为“把Sein译做‘是’,多少能透露出高深义理和通常用法之间的联系”。[4]汉语学界公认的海学专家孙周兴教授也说:“近几年国内哲学界十分热烈地讨论了Sein以及相关的Ontologia的汉译。到如今似乎已经尘埃落定,比较普遍地认同‘是’(Sein、Being)和‘是论’(Ontologia)的译法了。”[5]

身为学院槛外人根据美茵法兰克福的克劳斯特曼(Vittorio klostemann,Frankfurt am Main)全集版第40卷重译《形而上学导论》本来就是一种冒险。将海德格尔哲学、同时也是西方哲学的核心名相Sein译作“是”,更是险上加险。好在海德格尔本人指示我们千万别被“道貌岸然”的Sein吓倒,它不过是首字母大写的sein罢了,而sein不过是德语第三人称单数动词ist(是)的抽象形式――“不定式”而已。

为避免汉语无法区分名词“是”(Sein)与动词“是”(sein)的尴尬,译者冒险生造了一个汉语名相“本是”[6],作为德语das Sein的对译,用以区别动词sein的译名“是”。从“是”(sein)和“本是”(Sein)出发,顺理成章地将Seiende译为“是者”,将Dasein译为“此是”。同时,为区分sein的哲学用法[7]与系词用法,在前一种用法中直译为“是”,在后一种用法中酌情译为“乃、为、亦、即、系”等词,以克服行文中触目皆“是”的窘迫。

译者对于哲学之知有限、对于海德格尔之知亦有限,故凡遇重要或难解的名相均在脚注中给出原文,并将原版页码作为边注,供读者疑义相析。少量标明“英译注”的文字转引自耶鲁大学版《形而上学导论》。重译本将希腊语汇一律转写为斜体拉丁字母,诸如phusislogos等;同时略去了较长的希腊语引文,一则海德格尔已在本文中给出译解,二则精通希腊语的读者不难查勘原文。附录一给出了若干重要译名的讨论。附录二给出了德英汉名相对照表,并且约略可以看出这些名相的使用频度。附录三给出了德汉专用名相(包含人名、著作名)对照表,约略可以看出这些人名的引用频度。附录四“重渡巴门尼德”乃译者尝试用五言古诗迻译巴门尼德残篇,聊供识者一哂。

借此机会,译者首先要铭谢学界前贤熊伟先生译本所做的原创性贡献,否则后行者必重蹈“一名之立、数旬踟蹰”之辙。其次要感谢同济大学张振华博士馈赠法兰克福全集版《形而上学导论》影印本,否则“重译”二字无非镜花水月。再者要感谢旅美葛安台先生不远万里寄赠《形而上学导论》英译本(Gregory Fried与Richard Polt合译,耶鲁大学版),为译者平添一名指点迷津的向导。末了,感谢内子詠絮包揽了全部家务,使译者能全身心地专注于译事。

 

2017年9月早稻田肄业生谨识于上海淞南


[1] 参见Heidegger,Introduction to Metaphysics,translation by Gregory Fried and Richard Polt,Yale University Press,2000。

[2] 参见宋继杰主编,《Being与西方哲学传统》,河北大学出版社,2002年。

[3] 个人以为,文学作品中的Sein或Being不在其列,除非作者或作品中人物在谈论哲学问题。例如莎士比亚名句“To be or not to be:that is the question”的现有译法“生存或者毁灭,这是一个问题”就不必改。

[4] 见陈嘉映,“哲学概念翻译的几个问题”,载于《从感觉开始》,华夏出版社,2005年,第95页。

[5] 见孙周兴译《哲学论稿》,附录一:“几组重要译名的讨论”,北京:商务印书馆,2012年,第556页。

[6] 许慎《说文》:“木下曰本”,后引申为本基、本源。海德格尔视Sein为本基、本源,甚至视为创世神,译者以“本”格义,自忖未为画蛇添足。

[7] 见陈嘉映、王庆节译《存在与时间》修订译本,附录一“一些重要译名的讨论”,北京三联书店,第495页。​​​​